一天,我读到一首题为《唯射利》的诗,不禁拍案叫好:
操觚有弊几时除?著述仅成多鲁鱼。
乘势奸商唯射利,投机猾士欲求誉。
人情原好新奇事,世俗争传猥亵书。
名教更无毫末补,汗牛充栋遂何如!
这首诗所尖锐批评的文化出版界长期未能完全消除的弊状,人们一点也不陌生。图书报刊上,鲁鱼亥豕,错字常见;马路车站旁,“猥亵书”屡禁不绝;不法书商,只要赚钱、盗版、贩黄、什么都干;个别文人,追风赶潮,炮制了不少于精神文明建设丝毫无补的印刷垃圾……
然而,当你读了这首颇有聂绀弩或启功风格的诗后,怎么也不会想到,它竟是一个日本人写的吧?诗作者叫国分青?,1857年出生,是鲁迅先生后来留过学的仙台地方人。年轻时曾任《仙台日报》记者。1889年任《日本新闻》记者,并为该报《评林》栏主笔,常以汉诗的形式作社会批评,有名于时,被称为“评林诗”。上面那首诗,大概就属于这一类吧。国分逝世于1944年,那么这首诗最迟也得作于五六十年前。想不到直到今天,在中国,我们读了此诗仍没感到过时。这真是既让人惊奇,又让人悲哀的事!
又一天,我又偶然读到了题为《文字》的一首诗:
文字获钱能几多?笑颜呈媚奈君何!
可怜措大终年业,不抵珠娘半夕歌!
这首诗,看来像是当今不少著作人常发的牢骚:稿费的标准太低了。没奈何,有的人就写些依笑卖媚的无聊东西,出版社反倒给高酬。最可怜那些穷措大知识分子,孜孜石乞石乞好几年写成一部学术专著,所得稿费还不及人家歌星唱几首小曲的收入!令我惊异的是,这首诗竟也是日本人写的。作者是明治初期日本汉诗坛的大师森春涛。森氏生于1819年,死于1889年。那么,这首诗写了已有100多年了。隔了一个世纪,又隔了一个大海,它居然仍有这么强的现实性和感染力,这真不知道让我说什么才好!
(上海外国语大学 陈福康)